引子:郑日新控告杨清谋财杀害其表弟马泰,杨清反说是郑日新杀死马泰……复审官魏道亨受一群乌鸦的启示发现凶手另有其人……
兄弟分手后的横祸
明朝嘉靖年间(公元1522年~1566年),湖北武昌府江夏县平民郑日新和马泰是从幼小时就玩得很好的表兄弟。
郑日新成年以后,做以经商为生。他时常到湖北孝感城贩卖布匹,贱买贵卖,生意做得非常红火。
后来,马泰见表哥郑日新生意兴隆,也请求一同前往。加上郑日新也需要一个帮手,于是,他就带着表弟马泰一同贩卖布匹。一年买卖下来,二人合作得非常愉快,赚了不少银钱。
第二年正月二十日,刚刚在老家过完春节,郑日新和表弟马泰决定各带纹银二百两去孝感贩卖布匹。
正月二十二日,二人赶到了阳逻驿。阳逻驿地处交通要道,被誉为“四路冲要,舟车络绎之所”。
郑日新对表弟马泰说:“你我都到孝感同一个地方,怕短时间收买不到好多货,时间拖长了又赚不了多少钱,倒不如两人分开去收购布匹,这样才能收购到更多的布匹。你可去新里街投奔我们的生意介绍人杨清,我去孝感城中,咱们分头收购布匹,你看如何?”
马泰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表兄弟就要离别,二人决定一同进一熟识的酒店买酒辞行。店主李昭早就认识二人,满脸陪笑招呼进店,工夫不大,就摆上了精心准备的酒菜。
李昭向二人劝酒说:“这是你们兄弟新年头一回喝酒,一年只有一回,你们应该多喝几杯呀!”于是,李昭不断劝酒,二人竭力推辞才算罢休。
二人拿出银子支付酒钱,李昭客气地不愿收钱,几经谦让后,李昭还是收了钱。
离开李昭的酒店后,郑日新和表弟马泰才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中都喝醉了,但为了生意,二人还是决定分手,各奔商定的目的地。
郑日新临分别时嘱咐表弟马泰:“你我都已经醉了,路上要当心。你去新里街收买布匹,积够一批,可随时陆续雇请挑夫将布挑进孝感城中来堆放。”
这是马泰第一次单独去收购布匹。他大约前行了五里路,就因酒力发作两条腿发软,再也走不动了。只好坐在路边凉亭子里休息了一会儿。
因为喝醉了酒,迷迷糊糊就躺在亭子里睡熟了。一觉醒来已经不知早晚,翻身起来看时,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马泰一觉醒来,不觉后悔今日不该喝下许多酒,误了行程。眼看天色将晚,住店还无着落,不由心中发慌,连忙大步往前走。
马泰急忙向前赶了五里来到南脊地方。他举目左右前后观瞧,只见这里前不挨村,后不靠店,心里愈发慌张,只好硬着头皮逼着自己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马泰在山野路上撞上了一个人。
这人姓吴名玉,表面是个放羊的,实际却是个拦路抢劫的强盗,他一直盯着过往客商,想方设法谋财害命。
想不到,第一次单独行商的马泰就与这个劫贼撞了个正着。
吴玉见马泰商人打扮,知他腰中必有银两,便吓唬马泰说:“客官,天快黑了,你还不赶快找个地方投宿?前边是荒山野岭,恐怕有拦路抢窃的强盗哇!”
马泰酒后第一次单独行动,加上天已经晚了,被吴玉一吓唬,就越发害怕不敢前行了。
很快,吴玉骗得了马泰的信任。
马泰顺口问吴玉:“你家住什么地方?”
吴玉回答:“前边源口就是。”
马泰忙说:“既然不远,我能否去你家借宿一夜,明天早上就走,我会多给你银钱。”
吴玉假装拒绝地说:“我家又不是客店酒馆,怎么好留人歇宿?而且床铺又不多。你要么往前走,要么往回,反正我家住不了。”
马泰求情:“我知道你家不是客店,但念及我是辛苦的出远门的人,你就行行好吧。”马泰好言好语再三肯求。
吴玉假装同情地回话:“我看你也是个忠厚老实人,我就赶羊同你一道回我家去吧。”
两人回到吴家,吴玉对妻子龚氏说:“今天有位客官,晚上要在我家借宿,你速去弄些酒菜来吃。”
吴玉的老母亲与妻子龚氏,很久以前就讨厌吴玉干这种图财害命、昧良心的勾当。看见吴玉这次又将马泰骗进屋来,显得很不高兴。
马泰并不知其中奥妙,以为是讨厌自己不该贸然前来投宿。
马泰说:“啊,老婆婆,小娘子不要生气,我会重重酬谢你们的。”
这时,龚氏不时用眼睛示意马泰快走,马泰却不理解她的意思。
一会儿,吴玉走进来,龚氏只好赶快进去准备酒菜。
酒菜上桌后,吴玉再三劝酒。马泰先前就醉了才刚醒,又不能推却吴玉的情分,连饮数杯后更加醉了。吴玉连用大杯劝酒,马泰想不到杯中酒水早被吴玉下了蒙汗药,喝了不久便昏昏睡去,不省人事。
吴玉送马泰进小房去睡,等到夜深人静,便将马泰身上的钱财全部搜走……然后将马泰背到源口,脱掉身上衣服,将一块大石头捆在马泰背上,然后背到一个偏僻的水塘边推入了水中……
其实,吴玉干这种图财害命的事情已经有许多次了。
可怜马泰初次单独出来收购布匹就死在这个恶贼的手中。
张县令草菅人命
且说郑日新到孝感城中已两三天了,布匹也收购了不少,却一直没看见表弟马泰收买的布匹送来。
郑日新又等了十天,还是杳无音讯,只好去新里街寻找表弟马泰。
郑日新来至生意介绍人杨清的家里。
杨清问:“客官,今年为什么这样迟才来?”
郑日新很诧异地说:“我表弟来你家收买布匹已经很久了。我在孝感城中等他的货物,他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发货呢?”
杨清反问:“你哪个表弟?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呀!”
郑日新说:“啊?你怎么这样讲话?我表弟马泰,过了年就前往你的家中收购布匹,为什么推说不知道呢?”
杨清忙问:“你表弟马泰几时前来的?”
郑日新说:“二十二日我们一同行到阳逻驿后才分开走的。”
郑日新见杨清一再表明未曾见过表弟马泰,心中不大相信,就询问客店中的其他客商。
满店铺的人都说没有见过马泰,郑日新还是不相信,又四处打听附近别的生意介绍人,他们都说没看见他的表弟马泰。
当晚,杨清就备办酒菜给郑日新接风,彼此劝酒,郑日新显得闷闷不乐。
杨清和其他人都安慰郑日新说:“想来你表弟或许到别处买布去了,不是这样,怎么会不见人呢?”
郑日新想:他别的地方都生疏,也没有去处。只歇宿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早匆忙赶到阳逻驿李昭酒店去寻问。
李昭也说:“从二十二日我们分别后就没再见你表弟马泰回来。”
郑日新寻思:莫非表弟途中被人打抢?
于是,郑日新就沿路探问寻访,沿途之人都说今年并没看见打死人。
郑日新无奈,只好再一次转回新里街问杨清客店的客人,大家都说是二月才到的。
情急之中,郑日新猜想:这一定是生意介绍人杨清见他身上银子多,又是孤身一人,就图财害命也说不准。
于是,郑日新急躁地、怀疑地对杨清说:“我表弟带二百两银子来你家收买布,一定是你谋财害命把他害死了。我问遍了沿途一带并没发生打抢;假设在途中被贼人打死,也一定有尸体在呀!为什么活活一个人,不知哪里去了呢?”
杨清说:“我家满店都是客人,我怎么会干这种谋财害命的事情?”
郑日新说:“你店中客人都是二月来的,我表弟却是孤身一人晚上赶来的,所以被你害了。”
杨清辩解道:“既有客到,四邻怎么会没人瞧见?我的客店处于大街中间,我杀人怎么会没有人知道?你这是平白冤枉我呀!”
两人越争越激烈,最后就打起架来。
情急之下,郑日新修书一封,雇人送信回家告知,又急忙写下状纸告到孝感县衙,状纸上这样写道:
“告状人郑日新,本是武昌府江夏人。我告生意介绍人杨清谋财害命:我与表弟马泰同行前来做买卖。各带本银二百两,前月二十二日在阳逻驿分手,我来城中,表弟马泰前往新里街投奔杨清客店,店主李昭可以作证。表弟马泰投入杨清客店后,杨清顿生图财害命之心,我表弟马泰不幸被杨清残忍地害死。哀求大老爷做主,惩办杨清,找回我表弟的尸体和财物,以维护法律的尊严。”
孝感知县张时泰接到状纸,不敢怠慢,马上准状发牌,抓捕杨清。
第二天,杨清在监狱中也投上了申诉状,这样写道:
“诉状人杨清本是本县人,我告郑日新企图栽赃给我,以掩饰他谋财害命的罪行。我从事中介生意,一向奉公守法,从不做坏事。前天,郑日新突然前来我的客店寻找他的表弟马泰,马泰从来没有到过我的客店。如果来过,我店中客人怎么没有看见?另外,我的客店就坐落在大街中央,怎么敢谋财害命?我个人认为,马泰之死不是因为中途被劫贼谋财害死,就是郑日新见财起意自己干的。他平白无故冤枉我,一定是因为自己贫穷,自己杀死自己的表弟,昧了他的财物,却赖在我的身上,企图掩饰他自己的罪行。希望大老爷为我做主,为我洗清这不白之冤!”
知县张时泰准了杨清的申诉,就发牌拘拿所有与本案相关的嫌疑犯一齐到公堂对证研审。
知县张时泰首先问郑日新:“郑日新,你状告杨清害死马泰,有什么证据?”
郑日新回答:“杨清奸计多得很,破绽早已弥补,哪里会留下痕迹?求大老爷认真依法追究,自然明白。”
杨清说:“郑日新的话,都是昧着良心说冤枉话。马泰并没来我店中,如果我真的见了他的面,甘心领受死刑。我不但没有看见马泰有多少银子,今年我压根儿就没见过他这个人呀!这一定是郑日新将他害死了,却假装告我来遮盖他自己的罪行。”
郑日新说:“我和表弟马泰在李昭的店里分手,因买布分手,我如何可能谋害表弟?李昭可以当面作证。”
知县张时泰转问李昭:“你确实看见他兄弟二人分手走的?”
李昭回答:“当天他俩到我的店中喝酒,我认为是新年头,照旧办酒菜陪同二人饮酒,酒后,二人各走一方,我看清楚了的,不敢乱说。”
杨清说:“我家店中,客人很多,马泰走进我家,怎么会没人看见?本店有众多杂工人员可叫来审问,左邻右舍也可以询查。”
张时泰立即传唤杨清的邻居、店中客人来到公堂。
张时泰问:“你们看见马泰进杨清客店没有?”
杨清店中的客人和杂工都回答:“我们都没看见。”
杨清的邻居们则回答:“他家客店来往人太多,我们也不清楚。”
郑日新说:“邻里都跟他相熟,即使知晓也不肯说;这些客人是二月来的,马泰是正月来的他家。二月来的客人怎么知道正月来的马泰被杀案。大概马泰一人先到,杨清才起了不良之心,求大老爷按法律断杨清偿命。”
知县张时泰见邻里、客人都说不知晓,杨清也根本不承认。
知县张时泰将惊堂木一拍,喝令左右:“来人哪!将杨清重打三十大板!”
差役们一声答应,将杨清摁倒在地。张时泰吩咐,用头号板子重打,如有徇情,三板不见血,执板人陪打。差役听了,不敢徇情,果然三板就见血。直打得杨清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在地下哭喊乱滚,险些儿站不起来。
三十大板打过,杨清却死活不肯招认。
张时泰就命令:“不用大刑,谅你不招,来呀!上夹棍!”
早有两名差役将旁边的刑具抬来,不由分说将杨清脸朝下摁在木板上,先将杨清两个手腕用前面的两个锁手固定住,将杨清的两个脚踝放入三根竖木的中间,上用牛皮绳栓紧,然后用木楔子插入三根直木的缝隙,行刑皂隶不停地挥动木槌敲击木楔子,杨清的两个脚踝顿时被夹得皮破血流。
杨清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酷刑,心中暗想:如果再用刑下去,我的脚踝骨头恐怕就要被夹碎了,不如先行招认。
“老爷,我招!”
知县张时泰问:“既然你已经招认谋害马泰,他的尸体现在哪里?他随身携带的银子呢?还不从实招来!”
杨清说:“其实我压根儿就没谋害他,只因为老爷的刑罚太厉害,我实在忍受不了,只得委屈招供。”
知县张时泰听罢,心中暗想,这不是摆我的难看么?不由勃然大怒,又喊:“看来,用刑还不够,把这个反复的小人再次给我夹起了!将他尝尝‘美膝裤’的厉害!”
一名差役将一些石屑放于夹棍之内,未曾收紧,杨清觉得石屑钻入骨眼,痛不可忍!
“看来,今天我的两条腿要被弄残了!”用刑不久,杨清就被夹得昏死过去了。
张时泰吩咐:“左右,将他冷水激醒!”
早有两名差役,立即上前各以一桶冷水兜头淋去。
好半天,杨清才一声细弱的喘息,死又还魂,慢慢苏醒过来。
杨清心想,不招亦是死;倒不如暂且招认,等待申冤的机会。于是委屈招认:“老爷,求您别用刑了,我招!我招!马泰的尸体被我丢进长江,银子已花销完了。”
知县张时泰见杨清已招认,脸上不由现出得意的笑容。然后命令:“左右,将这个谋财害命的强盗给我锁了!”
早有两名差役将杨清扶起,要给他披枷戴锁。然而,杨清两踝刚被用过夹棍,根本无法站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两名差役只好将杨清扶起坐在地上,然后给他披枷戴锁。
只听张时泰在大堂上提笔判道:
“审得凶恶的强盗杨清,靠给人介绍生意营生。马泰携带银钱前来住店,他见马泰只有孤身一人,就想谋财害命。他到半夜害死马泰,天亮前将尸体抬出,抛入长江。现在,杨清全已招认。判处极刑大辟,秋后开刀问斩!”
杨清听罢,顿时觉得三魂悠悠,七魄荡荡,泪流满面,瘫倒在地。
可怜杨清被屈打成招,就这样强行被差役们拖拉着押往死囚牢。
杨清离开时,用力扭头冲郑日新大骂:“郑日新,明明你谋财害命,杀死你的表弟马泰,却栽赃于我,害得我如此下场。你于良心何安!我就是到阴间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一群乌鸦的启示
就在杨清在死囚牢中一天天绝望地等死时,他的案子有了转机。
不久,朝廷委派刑部主事魏道亨来湖广恤刑,视察有无冤假错案,经过武昌府。
当晚,魏道亨翻阅了本地的案卷,凡属于本年的新案魏道亨都认真详看分析。
当他看到马泰被杀一案时。凭多年的审案经验,他觉得县官张时泰的判决过于草率。杨清被判死刑,缺乏实证。杨清靠给别人介绍生意、提供住宿营生,何必谋财害命,冒这样的风险?再者,店中客人和附近邻居也缺乏一个证人,只靠郑日新和张时泰的主观臆想,就被判处死刑,恐怕是屈打成招。
第二天,魏道亨就单独传唤杨清、李昭和杨清店中客人和附近邻居等一起前来研审。
魏道亨问李昭:“那一天,郑日新和马泰这对表兄弟在你店中离开时,是分头走的,还是一起走的?”
“大人,我早就与他们相熟,我知道他们是分头走的,我亲眼看见。郑日新去孝感城中,马泰去新里街投奔杨清。”
魏道亨又问杨清邻居和店中客人是否见过马泰。他们都说没看见、不知道。
魏道亨心想:看来,马泰饮酒至醉,一定是中途有变化,或许是在中途遇害。
第二天,魏道亨推说身体染病不能坐堂,却悄悄微服带两个随员前往阳逻驿沿路察访。
且说魏道亨行到南脊,他看到这里非常偏僻少人,正是容易发生劫案的地方。不由暗想:马泰之死,或许就发生在坡上下这段路。
想到这里,魏道亨越发仔细地观察周围。
“大人,快看前边源口,乌鸦成群,一只只在栽头争抢啄食荫塘处的什么东西。”
“我们快快上前察看。”魏道亨带领两名随员上前一看,只见一具死尸浮在水面上,还不算很烂。
魏道亨命令一名随员:“你且到阳逻驿讨借驿兵二十名、一乘轿来这里备用。”
“是,大人!”
阳逻驿丞得知是魏道亨吩咐前来借兵,立即聚齐二十名驿兵和一乘轿子赶到南脊源口供魏道亨使用。
来人参见完毕,魏道亨询问驿兵们:“你们看,这片水塘上漂浮一具死尸,谁能将死尸打捞上来,我重重有赏!”
其中一个驿兵赵忠禀报:“大人,我略知水性,愿下水捞尸。”
魏道亨很高兴地嘱咐他:“这片塘很深,你要小心从事。”
不大工夫,赵忠游到死尸所在的水面将死尸拖上岸来。
魏道亨又吩咐赵忠说:“你水技过人,非常难得。今日你立下大功一件。但你要将这件事做到底。你到这片水塘下面各处搜索一下,看有没有其他什么东西。”
赵忠听罢,立即又转头钻入水中,不久,他浮上水面向魏道亨报告:“大人,塘底还有几具尸体,都已经腐烂了,只是我一个人拖不起来。”
魏道亨又吩咐几个会水的驿兵一齐下水,才将几具尸体打捞上来。
看到几具尸体,魏道亨已经心中有数。他心中暗想:这些人一定是被这附近的村民害死的。他立即传令:“左右,你等速速去将附近居住的人带来审问!”
不久,包括吴玉在内的附近十多个居民都被带到水塘前。
魏道亨问道:“这水塘是谁家的?”
有人回答:“水塘是这一地区灌溉用的,不属哪一家所有。”
魏道亨问:“你们看,这些尸体都是哪里的人?”
“大人,这我可不知道。”众人都自称不认识。
“来呀,将这些人都给我带到驿站!”魏道亨路上心中暗想:凶手必然就在这些人当中,但是他们都不会承认。自己该怎样审问这些人?从谁问起?可自己又不好对每个人都用刑……
想着想着,魏道亨突然将右手附在额头,计生心头。
回到驿站,驿兵将附近十多个居民带了进来。
魏道亨吩咐:“你们跪成一排,各自向文书员报上自己的姓名。”不久,文书员将十多人的姓名呈了上来。
魏道亨说:“前天晚上,我在府中梦见有几个人来我案台前告状,说他们被人谋财害死,尸体丢入水塘中。今天,我亲自前来察看。果真有几具尸体。今天又有这人的名字……”魏道亨神秘地将手中的朱红毛笔在纸上点一点,好像是点到了凶手的姓名,然后冲堂下喝道:“无辜的人站起来,谋害死人的那个就跪着不准动,候审!”
于是,没做亏心事的人立即纷纷站了起来,只有吴玉骇得心虚胆战,站起来不是,不起来也不是。他正半起半跪、犹豫的时刻。魏道亨把惊堂木一敲,冲他大声喝道:“你正是谋害这些死人的凶犯,你还敢起来?你谋害死的人是什么地方的人?一一从实招来,免得挨打。”
吴玉不肯招认,魏道亨命令:“左右,取夹棍将他夹起!”然后冲吴玉喝道,“不动大刑!谅你不招”。
“大人且慢用大刑,小人这就招认!”吴玉招认:“这些人都是远方孤客,我是用放羊来掩护,看见有来往客商路过这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荒山野岭,趁黄昏天黑时,用三言两语哄骗他们来我家借宿,然后用毒酒醉倒弄死,然后丢进水塘中。至于这些客人的姓名,我都不知晓。”
魏道亨问:“这个没烂的死人,是今年什么时候谋害死的?”
吴玉招认:“这个人是今年春正月二十二日晚上害死的。”
魏道亨想:这人死的日期正是马泰与郑日新分手的日子。看来,这个人就是马泰。
于是,便传唤李昭前来辨认马泰的尸体。
驿兵报告:“前天李昭去府衙听审还没回来。”
魏道亨又传令:“除了吴玉,其余众人先各自回家。”然后转向吴玉,“来呀!将吴玉锁上收监,听候审问发落。”
第二天,魏道亨动身前往府衙,府衙官僚早都出城迎接:“大人,你不是身体不舒服么?你何时离开,为了何事呀!”
“为了马泰被害一案。”魏道亨告诉他们查访的经过,众官都非常赞叹佩服。
次日,魏道亨叫来郑日新:“我这两天前往南脊,发现了几具死尸,你速速前往南脊认尸,看其中有无你表弟马泰的尸体。”
很快,郑日新赶了回来:“报告大人,那具还未完全腐烂的尸体正是我的表弟马泰!”此时,郑日新已经明白凶手并非杨清。他一方面为魏道享找到真正的凶手欣慰,另一方面又为自己冤枉了杨清忐忑不安。
“来呀!传杨清、吴玉问话。”魏道亨吩咐。
魏道亨命令打开杨清的枷锁,问杨清:“当时你并没有谋害马泰,为什么要招认甘愿坐牢呢?”
杨清回答:“我再三诉说我没有害死马泰。但郑日新一口咬定是我。张大人也怀疑是我,严刑拷打后,我昏死了几次,我不由暗想,如果不招,我将被活活打死。不如暂时招认,或许今后有哪一天会申冤的。今天幸好遇上青天大老爷前来访查,查出了正犯。一来是大人英明,二来是皇天开眼。”
听到这里,魏道亨冲杨清判道:“你无故被郑日新冤枉,现当堂释放,快快回家去吧。”
魏道亨又问郑日新:“你当时没弄清楚,为什么妄告杨清呢?”
郑日新回答:“我沿途到处查访,也未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哪知吴玉这贼子将杀人的痕迹弥缝得这般周密。于是,我就认定杨清是凶手,大人,当时,我确实认定表弟马泰是被杨清所杀!”
魏道亨问郑日新:“马泰当时带了多少银子?”
郑日新回答:“二百两。”
魏道亨问吴玉:“你谋得马泰多少银子?”
吴玉突然翻供说:“大人冤枉啊,这人确实不是我谋害,前天我是因为害怕挨打只好胡乱招认。”
“来呀,我看不动大刑,谅你是不说实话!左右!将吴玉重打三十大板!”早有左右差役上前将吴玉打了三十大板,将吴玉打得哭爹叫娘,这才招认:“谋马泰的银子只花去三十两,剩下的银两还藏在我的家中。”
魏道亨立即派人前去吴玉家追赃。
吴玉的老母亲以为是捉她去受刑,结果就跳水自杀了。
吴玉的老婆龚氏见婆婆跳水,也跳水自杀,幸亏却被差役们及时救起。
一公差赶到公堂向魏道亨报告:“吴玉的母亲跳水死了,他的老婆龚氏也跳水自杀,被我们救起。”
魏道亨说:“这龚氏实在可恶,丈夫吴玉杀害多人,怎不劝阻?既是同谋也该问成死罪。”
龚氏辩解说:“我多次劝阻吴玉都遭到谩骂,婆婆劝阻,因而成为仇敌。那日马泰来至我的家中,我曾用眼睛示意他快快逃走,而他却并非理解我的示意。才不幸被吴玉害死。如今婆婆死了,我也甘愿跟随去死。”
魏道亨说:“既然你屡次劝说吴玉,这事与你无干,现在准你改嫁。”
公差又回道:“大人,吴玉家中所剩赃银,俱已找到。”
“查封吴玉家财,由当地掌管。”
判罢了龚氏,魏道亨又冲郑日新说道:“郑日新本该治诬告之罪,现命你将这些尸体一一安葬,并赔偿安慰杨清,可免受刑罚。”
最后,魏道亨冲吴玉判道:“吴玉白天在山下假装放羊,花言巧语,骗取路人借宿,然后用药酒灌醉,谋财害命,抛入水中。致使几名受害者死不瞑目。幸而,乌鸦啄食尸体,为这几人雪了沉冤。吴玉乃凶恶强盗,拟处大辟死刑收监,秋后处斩!”
吴玉听罢,早吓得尿了一裤子,瘫在地上。
至此,马泰和几个无名氏的沉冤终于大白于天下,得以昭雪。此事震动京师,魏道亨因此海内知名,大家都说他是包公一样的青天大老爷,确实没有辜负朝廷派他到湖广恤刑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