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十大奇案第一案:铁面周新斗锦衣卫,直臣悲歌震朝堂

徐文钦
明朝时期,浙江按察使周新敢于抓捕锦衣卫千户许应先,后者是权势熏天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亲信。周新因保护百姓、伸张正义而遭到许应先诬陷,最终被皇帝朱棣冤杀。周新的忠勇和正直受到后世尊敬,他的故事流传至今。

周按察毅然抓捕锦衣卫千户

引子:身为地方的提刑按察使,却敢缉捕专为皇帝服务的锦衣卫官员。恶人先告状,永乐皇帝震怒,周新却甘愿生为直臣死为直鬼……

明成祖永乐皇帝朱棣夺了侄子建文帝的天下,成了明朝历史上除了朱元璋以外最具雄才大略的皇帝。然而,却有人敢在**残暴的朱棣面前公开玩弄指鹿为马的游戏。

这个人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纪纲本是山东临邑人,在燕王朱棣起兵反叛建文帝时加盟朱棣的队伍。建文二年(1400年)五月,燕王朱棣率领率领二十万铁骑路经临邑宿安店,宿安人纪纲前来投军,纪纲拦住燕王坐骑,请求跟随燕王效命。燕王朱棣见纪纲胆略过人,弓马娴熟,非常喜欢。当时,正值造反用人之际,当即将他收为帐下亲兵。纪纲因善于察言观色、办事机灵而深受朱棣喜爱。

待朱棣篡权夺位后,就擢升纪纲为锦衣卫指挥使,一时成了权焰熏天、说一不二、瞪眼就杀人的特务头子。朱棣成立锦衣卫的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寻找建文帝的下落,镇压、铲除忠于建文帝的旧臣。

当时,名臣解缙因为劝阻明成祖朱棣更换太子,得罪了汉王朱高煦,朱高煦就买通纪纲,纪纲派人将解缙弄到雪地里活活冻死。

“想我纪纲追随陛下出生入死多年,如今混到这个地步,如果不趁机好好享受威风一番,也辜负了这许多年的打拼!”随着权势膨胀,纪纲开始假公济私,他曾伪造诏书,到各地盐场勒索四百余万斤盐,用官船牛车运走私藏。至于搜刮民间商户、侵夺百姓田产的事,数不胜数。纪纲非常好色,他看上一个女道士后,非要买回家做妾,不想正在运作时,却被都督薛禄抢先娶走,纪纲肺都要气炸了,等在宫里遇到薛禄,也不管时间场合,抬手照他脑袋就打,打得薛禄大脑开裂,几乎死掉,从此下雨天出门必须打伞,不然大脑会进水。纪纲非常霸道,有个官员在路上遇见他没有及时避让,就被诬蔑为冒领奖赏,活活给打死了。纪纲喜欢弄权,他查抄王公财产时不仅侵吞财宝无数,还穿上藩王的冠服,命伶人奏乐敬酒,山呼万岁。为了效仿皇帝,他还命人阉割平民子弟数百人充当仆从,并借为皇帝遴选妃嫔的时机,把最漂亮的女子留给自己享用。

见纪纲的权势大,于是追随纪纲的人很多,但他弄不清楚那些王公贵胄们到底怕不怕自己,为了检验这一点,他设计了一个指鹿为马的计谋。

每逢五月初五端午节,从民间到朝廷,都会举办许多诸如赛龙舟、吃粽子、插菖蒲、饮雄黄酒等祭祀和庆祝活动。朱棣戎马半生,最喜欢的游戏是射柳。射柳是这样的比武游戏。参加射柳的人清晨要早早起来,找棵柳树枝将枝干中上部削去青皮一段,使其露白,当作靶心。然后大伙纵马飞驰,同时弯弓搭箭开射,凡是射断柳干而后又能骑马接住断柳的是赢家,比赛期间还有啦啦队擂鼓助威,场面很是热闹,以此庆祝节日。

永乐十四年(1416年)端午节,朱棣带着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举行射柳比赛。朱棣和纪纲、韩成等人都是骑射高手,原本都是理所当然的赢家。但近两年来,纪纲已疏于习练,箭术大不如前。在路上便对韩成道出自己有些憷场,担心人前献丑,有失威风与尊严。

韩成就对纪纲说:“不如提前向万岁讲,您近日患了眼疾,不便——”

“不妥,这等馊主意亏你想得出,白痴也能琢磨明白是怎么回事。”锦衣卫镇抚庞瑛一旁建议说:“指挥使的射术天下闻名,如此重要场合若不一展身手,岂不要引得那些无聊之辈妄下雌黄?”作为纪纲这几年来重点栽培的心腹死党,庞瑛在锦衣卫中的地位如日中天,在纪纲面前说话也极具分量。

纪纲思忖良久,而后微微一笑道:“庞瑛言之有理,本公此番不仅要射,而且要射得惊天动地。”

韩成等人面面相觑,都不解其意。纪纲让庞瑛凑近马来,低声耳语嘱咐镇抚使庞瑛说:“我故意射不中,你去折下柳枝,大声向众人说射中了,以此来观测一下众人对我的态度。”

庞瑛照他话做了,包括朱棣在内的所有参赛者竟没有人出来纠正。事后,纪纲高兴地说:“这说明再没有人敢不顺从我了。”

纪纲就是这样一个权势熏天的人权奸,然而,却有一个地方按察使敢与他过不去,这个人就是周新!

“指挥使大人,浙江一带富甲天下,我们何不前往找机会大捞一把?”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手下有一个锦衣卫千户外官叫许应先,他专以公务为名敲诈勒索,中饱私囊。一次,许应先主动找纪纲讨差。

“好的。我派你前往浙江,不过,你可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是,纪大人!”

许应先到了杭州,到处以刺探消息为名,勒索富户,敲诈官吏,同时强抢民女,横行不法……

当许应先闯入直臣浙江按察使(明初为各省提刑按察使司的长官,主管一省的司法,又设按察分司,分道巡察)周新的管辖范围内时,着实给周新出了一串大难题。

明成祖永乐十六年(公元1418)夏季的一个深夜,浙江按察使周新不能安眠,他正在后衙的书房里聚精会神地秉烛审阅最近杭州市民投上来的一份份状纸。周新清正廉明的名声早已经名闻天下。百姓们一听说他改任了浙江按察使,纷纷告状鸣冤。所以他上任不久,便收到了许多状纸,而且许多状子都是状告京师派往浙江缉事的锦衣卫千户许应先的。

“这许应先本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亲信,而纪纲又是追随当今陛下起事的功臣和权奸,我该怎么对付他们?”周新时而伏案,双眉紧蹙,时而心事重重地抬起头来,了望窗外那深邃的夜空,时而在书房内踱来踱去。

许应先对皇上朱棣以探访建文帝下落为名,对下以寻访珍贵宝石祖母绿为借口,在杭州城内大肆敲诈勒索那些商号富户。一些乡民状告许应先派出的锦衣卫军士,在乡间到处拆民房,挖水井,声言寻找祖母绿、猫眼、金刚石、朱蓝石、甘黄玉……实际上是敲诈勒索,谁要敢说个不字,就立即被他们施以种种酷刑,直到打死为止……

有一富户状告许应先:他被索贿数千两银子,以致因此倾家荡产。

一张来自余杭县的状纸诉道:锦衣卫使者在乡间青天白日强抢民女,肆意蹂躏后,有的被杀,有的被充作官妓,弄得余杭县家家大白天关门闭户,不敢出门,大街上如水洗一般。

西湖畔的一位富商在状纸上控诉道:我有一女儿,名唤美娘,刚刚16岁。许应先见我儿生得漂亮,就派人提亲。我不答应,许应先竟派来数十名锦衣卫军士将美娘强行抢到他的私宅强奸。美娘性情刚烈,手持剪刀与他拼死抗争,被许应先活活掐死。美娘死后,许应先又下令将她衣服剥光,赤身裸体抛尸到钱塘门外,暴尸三天也不准我家人收尸。

……

面对一份份泣血的诉状,字字含恨,句句含冤,直看得正直的周新怒发冲冠,拍案大骂:“许应先你依仗当今陛下和权奸纪纲的信任为非作歹!我要不把你捉拿治罪,我这堂堂的提刑按察使还有何脸面面对浙江父老?”

周新本是明太祖洪武年间(1368年 —1398年)的旧臣,如今他已经五十开外了。他是南海人,本名叫志新,字日新。因为明成祖朱棣常称呼他“新”,于是,就以新为名了。洪武年间,他以诸生的资格被推贡到太学读书,不久授大理寺评事走上宦途,以善于处理冤狱案件着称。明成祖即位后,改任监察御史。后来他改巡按北京。在任期间,嫉恶如仇、铁面无私,敢于直言,多次弹劾违法官员,使权贵皇亲都惧怕几分,因而被称作“冷面寒铁”。当时,京城中甚至兴起了一种很时髦的教育孩子的方法,谁家孩子晚上要是哭起来,大人们就用周新的名字来吓唬小孩,小孩一听到周新的名字立刻就不哭了。

周新一生中最具有传奇性、彪炳史册的从政黄金期,正是他担任浙江按察使时期。当时朝廷本来是让周新去云南出任提刑按察使的,可他还没有来得及上任,朱棣又发现浙江比云南更需要周新,就让周新调任浙江提刑按察使。

“周大人来到咱们浙江,这下咱们都有望了!”浙江的老百姓听说周新要来了,纷纷奔走相告,蒙冤在狱中的人听说了,兴奋得连觉都睡不着了,都高兴地说:“我得生了。”

周新到了浙江以后,果然没有辜负老百姓的期望,他帮助那些关在大牢里的所有有冤情的罪犯都洗雪了冤情。永乐十年(1412),浙西暴发洪水,通政赵居任隐瞒不上报,周新就上奏弹劾他。朱棣命令周新调查,才使得浙西的老百姓都得到了赈济。当时,周廉使名闻天下,老百姓都把他当成了贴心人。

周新不但正直,富有正义精神,而且智慧过人,他非常善于解决悬疑大案,浙江的老百姓对他非常崇敬。就在周新赶赴浙江上任的途中,快到杭州时,他突然发现大路上的苍蝇聚成一团团,直扑马头。周新就让手下的人顺着苍蝇飞的方向去察看,结果发现了一具尸首。经检查,死人身上只有一个小木头印章,是用来往布匹上印标记的。周新把印章带走了。到任之后,周新打发人到街上买布。买来多次,他都嫌不好,又叫人另买,终于买到了那种盖有上述印章标记的布。周新就把这布的主人捉来审问,原来他正是抢劫布商的盗贼。

然而,对付民间盗贼容易,对付许应先这帮披着合法外衣的锦衣卫官匪却非常困难。在这一张张状纸面前,周新却感到非常棘手。这时,内心的一种声音在提醒他:周新啊周新,你可知道被告锦衣卫千户许应先可是当今皇上朱棣身边的红人。锦衣卫可是皇帝的贴身卫队,掌有直接逮捕各级官吏的特权,特别是他们掌握着专门刑讯朝廷大臣的权力,要想陷害谁,只要在皇上面前告上一状就能轻而易举地达到目的。当今朝中的官员们哪个敢得罪他们?许应先的官衔虽然只有五品,但他是锦衣卫外官,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最亲信的爪牙。而纪纲从朱棣做皇帝前就追随他,深得皇上信任,在皇上面前说一不二。许应先自然也是个通天的人物。许应先出京后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行凶作恶,就是因为没有人敢于出来干预他。对于许应先这样的恶棍,连台阁重臣们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会你周新一个小小的地方臬司呢?

然而,另一种声音也在提醒周新:朝廷法度怎能轻废?黎民横遭欺压蹂躏,怎能不问?对锦衣卫这伙跋扈横行之徒,如果不绳之于法,朝廷要我这堂堂按察使何用?周新回到书案前,又拿起了一份状纸,他感到了杭州黎民对自己的信赖。这些受害者,敢于顶着巨大的压力把状纸投了上来,难道自己就忍心置若罔闻?既然朝廷委任我提典一省刑狱,我岂能不为民做主,伸张正义?想到这里,周新心中暗自打定主意:为了黎民的信任,我个人的安危何足挂虑?我应该立即想出办法,严惩许应先及其爪牙,保障浙江一境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

周新具有天生不畏强暴的性格。在周新巡视考察福建时,曾在奏章中提出都司卫所(明代的地方军事机构。在不设府﹑州﹑县地区也兼理民事,具有行政职能,为明代地方行政制度的组成部分)各级武官不能欺辱府、州、县各级文官,同等官阶的各级文武官员相见时都需用平等的礼节,这么一来,把那些平素嚣张跋扈的武官的气焰全给打下去了。今日,遇到专横跋扈的许应先,周新自然也不会示弱。

就在周新准备找许应先兴师问罪时,许应先却自己找上门来了。一天,周新正与几位幕僚商议对付许应先的方法,忽听堂鼓被敲得咚咚作响,周新急忙穿戴整齐升堂。等他来到堂前,只见几名身材高大的锦衣卫军士骄横地站在堂前。大堂下倒着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文弱书生。他衣衫残破,血迹斑斑,显然,他刚挨过一顿毒打。

周新还没有落座,那群锦衣卫军士已经迎了上来,最前的那壮汉指着周新问道:“你就是周按察使吗?”

周新强捺怒火答道:“正是!”

那锦衣卫壮汉丢下一张状纸说:“奉锦衣卫许千户之命,押送盗贼一名。这名盗贼竟敢深夜潜入许千户官邸,盗走巨额财产。幸亏被巡院军士及时发现,搜出了赃物,千户大人命我等将犯人押到按察使衙门问罪。现赃物已被千户追回,千户将被盗之物开了一张清单,连同人犯一并交你处置。堂堂浙江首府,竟有人敢到朝廷钦差衙门行窃,成何体统?这个案子如果审得明白,还则罢了,如果有半点差池,我说周按察使(按察使简称臬台、臬司,掌管一省的司法、监察以及驿传事务)呀,当心你的脑袋!”

听罢这番盛气凌人的话,身为正三品朝廷命官的周新心中虽然气恼,却没有发作,反而满脸赔笑地说:“既然人赃两全,此案就很好审理了,各位京差请暂且回衙等候,等下官审理清楚了,再过府向许大人禀报。”

那几个锦衣卫军士见周新态度谦和,越发骄横了,把那张赃物清单往地上一抛,然后就扬长而去。

周新盯着那几个锦衣卫军士出了衙门,这才把脸转向被押送来的书生。只见他面目憔悴,痛苦不堪,但掩饰不住一脸的书生气,一看就是个读书的官家子弟。再细看,只见他满身棒伤,非常可怜,周新就用平和的语调问:“你是谁家子弟,为什么深夜去许千户家中行窃?”

那个书生瞅见锦衣卫军士们都已经走远,这才用颤抖的声音回答:“周大人,生员实在冤枉啊!……”还未开言,就已经泪流满面。

周新心中暗想,这恐怕又是一桩冤案,连忙说道:“你不必害怕,慢慢讲来。”

那个书生伏在地上,冲周新叩了一个头说:“周大人容禀:生员李慕才,本是杭州世家,四代书香,虽无济世匡民之才,却也懂得礼义廉耻。只因我家中藏有一块祖传的会变色的胭脂玉璧,才惹下这样的祸殃。这胭脂璧平日看去色如玛瑙,殷红可爱,如果遇到天气变化,璧色就会转为淡绿,天气好转时又复原为红色,是江南的奇石。我一向藏到秘室,不敢在旁人面前宣示炫耀。却不知那锦衣卫许千户从哪里得知我家有这样一块奇石,几次派人前来索取,我都说没有,以为可以遮掩过去。谁知三天前,许千户竟亲自登门,要以千金重价求购。小人仍然说没有,许千户顿时变了脸,拂袖而去。当天晚上,我越想越可怕,惟恐许千户带人前来强抢,准备将宝璧藏匿他处。谁知打开宝匣,玉璧早已不翼而飞!我问遍家人,才知是被管家李云盗走了。我一时恼怒,就上街去寻访李云,不想正在街上撞见他,立即前去捉拿。那李云却径直往千户衙门跑去。我穷追不舍,直追到后衙,竟无人阻拦。谁知一到后衙,李云忽然不知去向,却涌出一班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军士,将我一阵痛打,然后送至大人的衙门。我平空遭此大祸,家中尚有老母娇妻,如何过活?久闻周大人明镜高悬,执法如山,还望周大人为生员我伸冤做主。”

听罢这番哭诉,周新知道这又是锦衣卫在栽赃陷害良民。为了取得证据,他一面将李慕才先行收监关押,一面差人去李慕才家附近微服查访。这之前,周新曾巡视浙江所属的一个县,他穿着便服故意触怒县官,被抓到监狱中。在狱中,他同囚徒们交谈,因此,了解到全县百姓的疾苦,了解到这个知县贪赃枉法的情况,掌握了证据。于是告诉狱吏说:“我就是按察使。”知县听了,赶忙道歉。周新向朝廷上奏弹劾,罢免了这个知县。周新为民除掉一害,使当地人心大快。从此,各郡县的官员闻风恐惧,没有不兢兢业业,勤于职守的。

此次微服查访,周新有很大的收获。

李慕才的一个邻居说:“李慕才平日温文尔雅,举止端庄,常常周济四邻,在街坊中很受尊敬。这次突然被锦衣卫抓送按察使衙门,大家都感到不可思议。”

当地里正也出来证明:“这几天锦衣卫军士确曾多次到李家去敲诈勒索,前几天许千户也曾亲自前往李宅,听说是要买一块什么玉璧,被李家拒绝了。”

李家隔壁一个沈老先生提供了一个最有力的证据,他说:“李家原有一个管家,名唤李云,平日人品不正,前几天突然失踪,而昨天却在街上撞见了他,不知怎么他居然变成了锦衣卫的亲军,整天在大街上吆五喝六,大耍威风。”

周新得到这些证据,心中更加有底,一股无名火使他几乎难以自制。心中暗暗大骂:可恼可恨可恶的许应先!竟然敢将被他诬陷之人,公然送到我的提刑按察使司衙门来审讯,分明是想借官府名义置李慕才于死地,也分明是想陷我周某于徇私枉法之地。堂堂王法,竟被他当成实现个人私欲的工具,我如果不为浙江的百姓伸冤,岂不坏了自己一世清名?周新下定决心要除掉这伙锦衣卫恶棍。

一番冥思苦想之后,他终于想出了一个将计就计、使许应先自投法网的办法。

就在接到李幕才的第二天,周新派校尉给许应先送去了报帖,言说:“李慕才盗窃一案已审清问明,特请许千户屈驾按察使衙门,商议给李慕才定罪事宜。”

许应先捧着报帖,不觉一阵冷笑:在皇权和专横面前,那个被称为冷面寒铁的周新,到底还是服服帖帖地就范了。

激动和狂傲,使许应先有点不能自持,他马上派了一名亲兵前去按察使衙门送信:“一个时辰后,许大人将到按察使衙门会审李慕才,请周按察使做好准备。”

周新确实是做足了准备,他清楚地知道,先下手为强。如果要抓捕许应先,就必须将他们一网打尽。在他们这伙人中,只要有一人跑掉,自己就有被诬告下狱的可能。所以他与亲信幕僚反复研究了捉拿许应先的详细步骤。现在提刑按察使衙门里,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许应先前来投网。

下午,许应先在一队锦衣卫亲兵的簇拥下,无比傲慢威风地来闯进杭州提刑按察使司衙门。周新急忙满脸陪笑亲自迎出来。

“下官恭迎许大人!”

“岂敢岂敢!本官为了公事,有劳周大人!”

“许大人请!”

“周大人请!”

周新与许应先携手进入提刑按察使司府衙大堂。周新冲那些锦衣卫新兵拱手说道:“现在请锦衣卫的亲兵弟兄们先到花厅休息去吧!”

许应先说道:“都是自家弟兄,不必客气,随便他们吧!”

而那些锦衣卫亲兵却寸步不离许应先左右,周新无奈,只得对臬台衙役们说道:“你们暂且退下吧!”

这时的大堂上,是二十多名锦衣卫亲军护定许应先,虎视眈眈地盯着坐在正堂位上的周新。

许应先藐视地瞟了周新一眼,问道:“周按察使,犯人李慕才为什么不押上堂来?”

周新谦恭地欠了一下身答道:“人犯现押在大牢,谅他插翅也难逃脱,不过在押出犯人之前,下官对案情还有几处不明,请千户大人明示。”

许应先一听就火了,大声吼道:“你的报帖上明明说案子已经审清问明,为什么现在突然又说有不明之处?难道你是想审讯我堂堂锦衣卫千户么?”

周新赶紧解释:“下官怎敢审问千户大人,只是按察使衙门审案不比锦衣卫,对案中细节必须核对清楚才能详文上报。现在案中有几处细节不清,如果轻率定案,恐怕影响许大人的官声。”

许应先道:“这么说你是为我好了?也罢,你哪里不明白,只管问来。”

周新接道:“多谢大人,下官想问一下,那李慕才进你的衙门行窃是结伙去的呢,还是独身一人前往的?”

许应先说:“偷东西能结伙去吗?自然是一个人。”

周新紧接着说:“既是一个人去的,许大人送来的遗失清单中有金银、珍珠、玉石、玛瑙之类,这么多东西,他一个人如何拿得了?”

“这个……”一句话问得许应先瞠目结舌,忙改口道,“那李慕才本是勾结了一伙江洋大盗一块去的,只是行窃时,是李慕才一人进屋,其他人在门外接应。”

“这么说进府行窃的并不止李慕才一人?”

“对,不过李慕才是贼首罢了。”

“既然是成伙行窃,为什么只抓获李慕才一人?”

许应先被问得有些焦躁,随口答说:“其他人都是江洋大盗,见事情败露,都逃窜了。”

周新微微一笑道:“一伙贼人行窃,只把贼首丢下,其他人都跑了,恐怕难以叫人相信。”

许应先恼怒地说:“事情确实如此嘛,难道我堂堂千户还会撒谎不成!”

周新急忙站起来施了一礼说:“千户大人所言,怎能不实,只是来的是一伙,擒住的只是一人,连个旁证都没有,恐怕难以向上司禀报。此外,下官还有一事不明,要向千户大人请教。请问这锦衣卫衙门在京及在外地各负责什么职责?”

许应先见问起锦衣卫的职权来了,不觉有点神采飞扬,当即答道:“上护天子,下护黎民。出得京来有缉捕奸盗、保境安民之责。”

周新似乎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说:“原来如此,可一夜之间,锦衣卫缉事衙门居然被盗,堂堂千户竟不能抓获强盗,而仅仅擒获一个文弱书生,下官如果如此向上禀告,恐怕于许大人的官声有些不便吧?”

周新这句话又使许应先一愣,是呀,周新问得对,身为皇家护卫,竟连自己的衙门也看护不住,眼睁睁地看着一伙强盗逃逸,这分明是自己失职无能呀!“这个……”许应先竟连一句解释也找不到了。

再看那周新,态度非常谦和,显得绝没有诘难之意。周新见许应先被问得汗流浃背,便伸手从公案上把那张失物清单拿起来,递到许应先面前,轻声说:“大人,这张失物清单可曾查对过?”

许应先说:“是我亲自查对的。”

周新面色庄重地说:“这张失物清单价值在千金以上,李慕才一下子偷了这么多东西可要定成死罪的呀!”

许应先故意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说:“该定何罪,自有朝廷王法为据!”

周新感叹地摇了摇头说:“那么李慕才只有死路一条了。”

许应先满意地点了一下头说:“周按察使到现在才说了一句痛快话。”

周新说:“大人放心,下官定依朝廷王法行事。”

说到这里,似乎把审问的事全问清了,周新将椅子挪了一下,又转向许应先,好似扯家常一样地问:“许千户是富贵世家出身吧?”

许应先摇了摇头说:“不、不,许某本是行伍出身,家境并不富裕,全凭自己一身武功,东挡西杀,才挣到个千户的职位。”

周新又问道:“不知许大人居官几年了?”

许应先道:“不多不多,十年而已。”

周新有些羡慕似的问:“锦衣卫千户年俸多少?”

许应先脱口答道:“禄米八十石。”

听到这里,周新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庄重威严地诘问道:“年俸八十石的五品京官,居官仅仅十年,又非富贵出身,却在浙江临时衙门内就一下子失去了千金,这许多钱财你是怎么得来的!”

“啊……”许应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周新绕来绕去,竟把自己绕到了陷阱里。这个问令在让他无法回答,他一时间突然面红耳赤,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由得恼羞成怒,两目如电,挺身站起来冲周新喝道:“大胆周新,竟敢当面戏辱本官,难道你就不怕丢官入狱吗?”

只见周新手捻长髯,“哈哈哈哈……”一阵大笑,笑罢把一副冷面往下一沉,双目凝光,字句铿锵地说:“想我周新,乃太学举贡出身,二十年来秉公执法,忠正不阿,从来没想过怕死二字。你身为万岁爷的御用侍卫,十余年来仗势欺人,早为天下所共指。这次来到浙江,又假公济私,强索民财,霸占良女,滥用刑罚,残害百姓,弄得家家怨恨,人人喊打,自己不知收敛,竟欺压到我堂堂提刑按察使衙门头上来了,难道你就不怕王法吗?”

许应先指着周新的鼻子吼道:“你血口喷人,说我残害百姓,有何证据!”

周新将惊堂木一拍,指着公案上那厚厚的状纸道:“这一张张洒满血泪的状纸就是凭证!你自己写的报失物清单就是你的供状,本司难道冤枉你了不成?”

听到这里,那许应先一个箭步蹿过来,把一叠状纸抓在手中,三把两把撕得粉碎。

这一下将周新直激得怒发冲冠,他再一次把惊堂木一拍,大声喝道:“许应先!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所在?”

许应先毫不示弱,冷冷地说:“不过是个小小的臬司衙门。”

周新说:“堂堂臬司衙门,岂能容你跋扈横行?”

许应先冷笑一声道:“不要说是你这个小小的臬司衙门,就是京城的刑部大堂、都察院内,许某也照样通行无阻。”

许应先虽然口放狂言,但内心中不禁一悸,因为周新的话提醒了他,他知道周新向来是个不畏权贵的人,不光提刑按察使衙门上下都敬重周新,都是在京师的朝堂上,也是大名鼎鼎,看来,在他的衙门里僵持下去对自己没有好处,俗话说得好,三十六计走为上,于是冲周新大喝一声:“周新,本千户早已侦知你有意反叛朝廷,特来缉拿于你,军士们!”

许应行这么一声呼唤,护卫在旁边的二十余名锦衣卫亲军齐声答应:“有!”

许应先喝令:“将叛臣周新拿下!”

二十余名军士应声抖出刑具就向周新扑来。

周新往当堂一站,满脸正气,厉声喝道:“大胆!”

那军士们竟被他的凛凛正气,吓得不敢上前,只见周新把乌纱帽和袍服整了一下,带着逼人的威严喊喝声:“升堂!”一声喊罢,只听大堂两侧齐声威喝,三班捕头,六房校尉,掌刑军士,操刀刽子手及站堂护卫,一个个手持钢刀利刃冲上堂来,把那二十余名锦衣亲军紧紧围在中间。

那班锦衣卫军士原来都是色厉内荏之辈,刚才仗着许应先的威风还神气十足,盛气凌人呢,现在一见提刑按察使衙门这班生龙活虎的校尉、军士,个个怒目盯着他们,顿时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个个低头垂目,刚才的威风早给吓跑了。

周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公案前的太师椅上坐定,拿出一根火签往地下一扔,大声喝道:“把这些祸国殃民的狂徒统统拿下!”

“是!”校尉们一齐冲上去,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把那二十余名锦衣卫亲军按倒在地,捆绑结实,揪了下去。

这时,只有许应先还算没被吓昏,但声调也变得发抖了,他缺乏底气地说道:“周按察使,你拿我不得!”

周新说:“为何拿你不得?”

许应先猛然从怀里拿出一道黄缎子写的圣旨来说:“我离京前,纪指挥使亲授我一道万岁爷的圣谕,各省官员,不经万岁御批不得缉拿惩处于我。”

许应先的这一手确实在周新的意料之外。他事先没有一点准备,但皇上的圣谕是违背不得的,而此刻如果放了许应先,无异于放虎归山。周新想了一下才说:“圣谕本是保你秉公行事,绝不保你行凶作恶,本司当上疏夺回你的圣谕。也罢,且将许应先以外的帮凶悉数拿下,许应先着押解回缉事衙门听参,圣旨一到,夺去恃恩,当即缉拿归案。”说罢一挥手退下堂去。

堂上捕头校尉,早就憋足了劲,把所有随从许应先前来的锦衣卫恶奴,连揪带拽地押往监狱,许应先本人则被押送回了锦衣卫行辕监禁起来。

许应先二次逃脱告恶状

周新居然将皇上老子的亲信侍卫监禁了起来,这一惊天举动,立即轰动了整个杭州城,一时民心大快,老百姓相约敲锣打鼓、抬匾挂花来到提刑按察使衙门前来表达对铁面无私的周青天的崇敬。“铁面无私”、“黎民恩露”、“龙图再世”的匾额,挂满了提刑按察使衙门。四方百姓,选出一批德高望重的乡绅,送来珍贵土产、布帛,围在提刑按察使衙门前求见周青天。

但周新只叫一名幕僚出来传话说:“为民申冤,惩治奸恶,是我按察使的职责,无须致谢。乡邻们的盛情本司领了,但所赠礼物一概不收。乡亲们请速归乡里,不要误了农事。”

百姓们听到这些话,更是万分感动,竟然有人烧起高香,祈祷周新寿比南山。

周新随即又发出通告,将受冤枉的李慕才当即释放,并派人查抄了锦衣卫缉事衙门,将他们敲诈来的财物尽数清点没收入地方府库,待禀明成祖皇帝后,再发还给原主。

周新这一系列的惊天壮举轰动了整个江南,就连总督、布政使也暗暗钦佩周新的胆略与魄力,周新的名字一时间誉满大江南北。

就在百姓们欢呼雀跃奔走庆贺的同时,被软禁起来的许应先则对刚发生的这一切深怀仇恨。自被押送回锦衣卫缉事衙门住处后,虽然周新还以一个锦衣卫外官的礼节来对待他,虽然每天饭菜的还不错,但他却完全失去了行动自由。按察使衙门派了一队刑狱军士,把锦衣卫缉事衙门行辕院子的大门守护得严严实实,巡逻的差役,不时在房前监视着许应先的一举一动,要想逃走实在是难上加难。这两天,有几名负责审计的官吏,带着一班衙役,前来查抄赃物,把各屋里敲诈来的金银珠宝、玉石锦缎都搬出来,在院子里清点记录。这更使许应先感到恐惧,这些东西都是他的罪证。如果周新把这些东西列成清单上报朝廷,成祖皇帝很可能要拿自己开刀问斩。当前,惟一的活路就是设法逃走,抢在周新的前面进京,把周新诬告成逆臣。这样一可保全自己的性命,二可狠狠地处治周新,以消心头之恨。但周新绝不是傻子,他怎么会让自己的敌人从眼皮下逃走呢?许应先琢磨了两天,也没有看出一点防守上的破绽,最后,他终于死心了,放弃了逃走的打算,静等着周新前来判处自己死刑。

当夜色再次降临,看押的差役提着灯笼往屋里照了一照,直到看见许千户还在床上睡觉,这才放心地离去。许应先只将头朝墙躺着。

半夜时分,许应先刚刚朦胧欲睡,忽然觉得有人碰了自己一下,他连忙坐起身来,脱口刚要喊“谁!”却被那人捂住了嘴,他以为是周新派人来暗杀他,就伸手去扳捂自己嘴的手。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悄悄地说:“千户不要声张,我来救你了。”

好熟的声音,原来是李慕才的管家李云!许应先心中一阵狂喜。

只听李云小声说:“您快换衣服,此刻值班差役已被我用熏香熏倒,赶快趁机逃跑吧。”

许应先赶紧接过李云递过来的衣服匆匆穿好。李云将房门从里面别上,指着后墙角说:“快从这里钻出去!”

这时,许应先这才看见,墙上有一个狗洞,就急急忙忙地从狗洞钻了出来。李云也随后钻出。这时正是六月初,没有一点月光,李云扶着许应先深一脚,浅一脚没命地向前狂奔。

黎明时分,许应先潜逃的消息才被报告到提刑按察使衙门,周新被从梦中叫醒:“报大人,大事不好,那许应先逃跑了!”

“不好了!许应先逃走,自己恐怕要被他诬告,他也将给浙江百姓带来祸害……”周新火速传令:“杭州城四门紧闭,调动所有缉查人员,挨户搜查,务必将许应先抓获归案!”

这时,周新估计,许应先可能早已潜出了杭州城,于是又派流星快马前往城郊各县传送提刑按察使衙门的通缉令:“只要发现许应先,不管他是否持有圣谕都要即刻拿下,解送省府。”

两道命令传出后,周新仍然不放心,又叫幕僚起草了一份捉拿许应先的榜文,历数许应先的罪恶,呼吁全省百姓,有线索的速速前来提供线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许应先逃脱法网。

于是,浙江全省上下,闻风而动,捉拿许应先的事情已经家喻户晓。但是两天过去了,关于许应先一点消息也没有。周新估计,此刻许应先大概已经离开杭州地界了。要想堵截捉拿,实在是大海捞针。看来,自己必须赶在许应先前面进京,一面向锦衣卫衙门投状,揭发许应先的罪行;一面向成祖禀明情况,取得皇上的支持,依法惩治许应先。

于是,周新不再坐等各县的拘捕消息,急忙在三班捕头中挑选了四名精明强干的人作为随从,轻装简从,星夜赶赴京师。

听说周按察使为了惩办许应先等锦衣卫恶徒,独自上京师告御状去了,杭州百姓都替他捏了一把汗。不少人主动跑到浙江总督和布政使衙门,请他们以封疆大吏的资格上疏声援周按察使。

周新虽然耿直,平日里与督、抚的关系都还不错,所以总督和布政使都连忙赶写了奏章,弹劾许应先并替周新分辩。但是他们心里都明白:朱棣是靠发动兵变才把自己的侄子朱允炆赶下台登上皇帝宝座的,由于这个皇位得来得不光彩,他当然害怕天下臣民议论自己,所以才成立了锦衣卫。自登基后,朱棣不断派人在国内外搜寻朱允炆,而担任这项任务的主要机构,就是锦衣卫。对于锦衣卫,朱棣是绝对信任,要想要告倒锦衣卫千户许应先,几乎不可能。浙江总督和布政使,曾多次在一起分析形势,对周新雷厉风行地惩治锦衣卫恶棍,他们十分赞成,暗暗赞叹,但他们对周新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做法,深表担心。他们感到这个篓子捅得太大,已隐隐预料到周新将会遭到陷害,出于袍泽之谊,两人一起写了奏疏,确实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周新这几天却没有想到那么多。从杭州出发后,他按照正常的路程,沿官道向京师出发。路上还嘱咐随从人员,要随时缉访许应先的下落,因而虽然是日夜兼程,但走得并不太快,常常是得到一点线索就耽搁半天行程。遗憾的是,虽然有几次好像发现了许应先的踪迹,但调查的结果都不是。就这样,他们用了二十天的时间,才赶到离京不远的涿州。

到达涿州时,天已经黄昏了。周新并没有到驿馆(古代供传递政府文书的人中途更换马匹或休息、住宿的地方)休息,而是悄悄地找了一家干净的客店。五个人要了两间上房,周新独自一间,四位随从一间,住下后匆匆吃了晚饭,周新随即打发四位随从上街查访许应先的下落,自己则留在房中准备进京时应带的公文。周新将杭州各县百姓的状子整理出来,特别将那些被许应先撕毁的状纸小心地拼好、粘好。又反复看了自己写给锦衣卫的状子和写给成祖的奏疏。周新的奏疏经过字斟句酌,显得理直气壮,他对参倒恶行累累的许应先有十足的信心。

周新正在修改誊写奏疏时,突然,一名随从从外面匆匆冲进屋来。

“难道许应先找到了,就在涿州?”周新连忙示意随从坐下,但这位随从用激动得发抖的声音报告说:“禀大人,许应先已经被我们发现了!”

“哈哈哈!……”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只要将许应先抓获,周新觉得自己的一切行动就完全处于主动了。他连忙问:“他躲在哪里?”

那位随从说:“我们四人分成两组,沿街缉访,在长街东头的春来客店发现了一个客商打扮的人,看背影很是熟悉,于是就跟踪进店,在他住的耳房(正房的两侧还各有一间或两间进深、高度都偏小的房间,如同挂在正房两侧的两只耳朵,故称耳房)里,看见了许应先,原来这个假客商就是那个帮助许应先逃跑的李云。我们藏在窗外仔细窥探,发现许应先并不知我们也到了涿州,他催促李云早点歇息,准备明天赶路,我们四人立即会合齐了,留三个人在春来店监视许应先,叫我来禀报大人知道,并请示如何处置。”

周新果断地说:“速速将两个恶棍拿下,然后持浙江按察使衙门文书,押送到涿州县衙。”

随从应了一声“是!”转身就走。

周新又叫声“请回来!”随从赶紧收住脚步回转身躬身听令,周新说:“人犯押到后,你告诉涿州县令,就说我即刻前去拜访。”

那随从领命后匆匆退出,直奔春来客店。

周新此时既高兴又紧张,高兴的是想不到这么快就在涿州探查到了许应先的下落,紧张的是惟恐四名捕头打草惊蛇,吓跑了许应先和李云。

不过,周新的担心是多余的,这四名捕头都是久富经验的缉拿盗贼的老手,提刑按察使司衙门的骨干,办起案来十分干净利落,没费多大气力就在春来店中将许应先和李云一举抓获。

“大胆奴才!竟然敢拘捕当今圣上的侍卫官,你们不想要脑袋了!”许应先被获时急忙再一次亮出了成祖的圣谕。

四位捕头相视一看,一个捕头不由分说,上去一把把圣旨抢过来,说:“既有万岁的圣谕,你为什么从杭州私逃出来,又为什么假扮客商?分明是心中有鬼!”然后不容分说用刑具将许应先和李云披枷戴锁,押到了涿州县衙。

涿州县令验看了浙江提刑按察使司的官印,又听说铁面无私的周按察使就在本县投宿,不敢怠慢,立即吩咐将许应先和李云收监,然后备轿亲自到周新的旅舍去迎接他。

周新见县令盛情相迎,只得随他到驿馆住下。那涿州知县原是京师人氏,中举前就听说过周新在京师大理寺任职时断案如神,二人相见情投意合,谈得很是投机,直到深夜才向周新殷勤道别,各自休息。

由于许应先已经落网,周新不再担心被人诬陷,所以就在涿州休息了一天才起身进京。一路上心境欢快,诗兴大发,竟留恋起山川景致吟诵起诗篇来。这样一边走,一边观赏风景,从涿州到卢沟桥竟走了三天。

一天下午,他们来到了卢沟桥头,只见一座长桥横跨在宽阔的河面上,雄浑的桥身,桥栏上的石狮,雕饰精致,姿态各不相同,栩栩如生。站在桥上举目观望,只见卢沟河(即永定河)河水宽阔。远处燕山峰峦起伏,似屏障,拱卫京师,果然是京师要地。

周新牵着马,一边走一边看,心中竟又涌出诗意来,刚要张口吟诵,忽见从桥东飞步跑过十几名旗牌校尉来,为首一人手执写着令字的蓝旗,与周新走个对面,见周新身着三品官服,于是问道:“哪位是浙江按察使周新?”

周新心里非常纳闷,在这荒野古桥,谁会专门来找我周新?就答道:“下官就是。”

没等他说完,那旗校就大声吼道:“周新接圣旨。”

周新一见有圣旨下来,慌忙跪倒,只听旗校大喝一声:“奉万岁圣谕,将逆臣周新拿下!”说罢一挥手,后面的旗校蜂拥而上,摘去了周新的乌纱帽和官衣,周新的四位随从刚要上前阻拦,却被他喝退了,周新此刻已经料定,必是出了大变故,他连忙示意随从火速离开,免受牵连。

那如狼似虎般的旗校抖出刑具,将周新锁上,周新怒喝道:“我乃堂堂三品按察使,你们休得无礼!”

只听为首的旗校一阵狞笑说:“不要说你这小小的按察使,就是内阁辅臣我也拿得。不过今天得让你明白明白被抓的原因,告诉你吧,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大人在皇上面前把你参下来了,你竟敢公然缉拿万岁爷派出的锦衣卫缉事官员,强抢万岁圣谕,分明是图谋反叛。幸亏苍天有眼,许千户在狱中被涿州典狱官员放出,已经赶在你前头进京了。现在人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讲?”

周新这时方才知道,那许应先居然又一次从涿州狱中逃脱了。

就在昨天晚上,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进宫禀报朱棣:“我派往浙江的许应先,已经侦察到朱允炆的线索,正在深入追查,不想却被浙江按察使周新凭空抓走,无理监押,以至眼睁睁看着朱允炆又潜逃了。许应先为禀报朱允炆的消息,从杭州狱中逃出,又被周新追到涿州二次抓捕。锦衣卫经过缉查,发现周新本是洪武年间的旧臣,素来心向朱允炆,平日也有为朱允炆鸣不平的言辞。这次无理缉拿许应先,实在是为了保护朱允炆,意在谋反朝廷。”

朱棣一听,勃然大怒:“大胆逆臣,竟敢背叛朝廷,速速安排锦衣卫将周新抓进京师问罪!”朱棣一向把抓捕朱允炆当做最大的事情,现在听说周新把朱允炆放跑了,还抓捕许应先,保护朱允炆,怎能不生气?他历来对纪纲言听计从,这时,他哪里还有理智去分辨纪纲的话是真是假?当即发下抓捕周新的圣谕。

直周新生为直臣死为直鬼

到了这个时候,周新不由暗暗埋怨自己过于自信,竟被许应先抢在了前面,他恶人先告状,结果自己反被抓获。这次被捕进京,恐怕凶多吉少,难以生还了。

唉,横竖都是个死,后悔也无用。想到这里,他反而镇定下来,对旗校们说:“许应先诬陷朝廷大臣,罪不容诛。我周新居官二十余载,一不欺君,二不傲上,三不贪赃,四不枉法,不怕到金殿面君,你们不必缉拿,我随你们一起进京就是了。

为首的旗校说:“说得好轻巧,我们出京时,受锦衣卫之托,要替许千户出出胸中的恶气,少不得要委屈你了。”说罢狰狞地对站在两侧的旗校说:“还不给我打!”

两侧的打手听见号令,立即亮出藏在腰间的棍棒,没头没脑,向周新打去。

这宫廷御用旗校打人行刑个个十分凶狠,可叹周新纵然清正刚直,怎经得起这般恶打?只半袋烟工夫,就被打得皮开肉绽,体无完肤了。

按照明初的惯例,凡属皇上亲自下旨缉拿的官员,品级在四品以上的,要由皇帝亲自审理定罪。所以周新被抓捕进京后,并没有下到由锦衣卫掌管的监狱里,而是直接押进宫去接受明成祖朱棣的审问。

下午四点左右,宫中内侍报告朱棣周新已被押进宫来。

“朕要在太液池西边的兴圣宫审问钦犯周新,你们速速前去安排一下!”朱棣立即传谕。

此时的周新早已是体无完肤,血肉模糊了。然而,他自恃为民申冤,为民请命,依然显得正义凛然,理直气壮。他希望能够在朱棣面前说明真相,最终严惩许应先等锦衣卫恶吏。所以进殿时,他还尽量挺直身躯,见了朱棣才恭恭敬敬地行跪拜礼。

朱棣不等周新拜罢,劈头就问:“周新,你私自抓捕朕谕旨派出的锦衣卫缉事人员,又公然抢夺圣旨,坏了朕的大事,朕缉拿于你应该不应该?”

周新跪在地上叩了一个头回道:“锦衣卫千户许应先,矫旨在杭州一带敲诈勒索,强抢民女,民怒沸腾,状纸成堆,臣身为按察使,掌管一省刑狱,不能不严惩恶吏,解救百姓。”

朱棣听到周新为自己辩护,更加气恼地说:“锦衣卫缉查要案,进行必要的搜寻,怎么能说是敲诈勒索,这分明是你在给他强加罪行!”

周新说:“臣惩办许应先,缘于许多百姓的状纸。许应先一伙在杭州城索贿掠民,作威作福,杭州府官民有目共睹,万岁只需派人前去查访便可水落石出,臣与许应先素昧平生,前世无冤,今世无仇,我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强加罪给他?”

朱棣被周新这番话驳得无话可说,越发恼怒,拍案喝斥道:“纵使许应先有扰民之举,也非是你地方官吏能够随便缉拿的,为什么不上奏朝廷,却突然下手缉拿朕亲派的使臣?”

周新抬起头来,两眼射出了两道犀利的光芒,望着朱棣说:“臣记得陛下曾有明论,按察使行事与都察院同,臣奉旨擒拿奸恶,有何不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许应先一个小小千户竟能凌驾于堂堂王法之上吗?”

朱棣自登基以来,虽然也见过几位敢于进谏的直臣,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今天这样敢顶撞自己的臣子,不由得怒火中烧,大声吼道:“放肆!你一个小小的提刑按察使司,竟然如此无法无天,连朕的钦差官员也敢缉拿,如果各地都效法你,朕的政令如何施行?天下岂不要大乱了?就凭这一条,朕也要将你问成反叛之罪!”

这时,周新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大声抗争道:“锦衣卫官员假借万岁名义,在四处行凶作恶,无故查抄良民,毒打无辜,诬陷忠臣,早被天下臣民所指斥,若不及时绳之以法,要大明刑律何用?况且这种劣迹如果不及时扫荡,将来锦衣卫使者出京都这样做,必将更加肆无忌惮,早晚要激起民变,那时恐怕真要天下大乱了!”

几句忠言,掷地有声,朱棣竟然无懈可击,只得把语调压得更加阴沉严厉地说:“周新,你当庭顶撞寡人,论罪当诛。但朕念你平日有不畏权贵的美称,不加罪于你。你暂且回监仔细想想,如果知罪呢,就上一道谢罪本章。朕自会从轻发落,如果死不认罪,朕也有处置你的办法。下殿去吧!”说罢一挥手,早有护卫旗校,给周新上了刑具,押往狱中去了。

这样处置了周新,朱棣也觉得草率。一天,朱棣降旨把有关周新的案卷全部调到手边。里面有浙江总督和布政使的奏疏,有刑部力保周新的本章,还有浙江省百姓士绅上的万民折,都要求保护直臣,严惩恶吏。据他派到民间刺探消息的内待报告,杭州的一些老百姓,已经自发组织了一个请愿团,两天前进了京,正在吏部、刑部等处为营救周新奔走。这一切都使他感到为难。

按说周新一案应发到刑部,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但是他非常担心刑部会替周新说话。何况只要官司移到刑部,许应先作为被告人,也要被拘捕审讯。在三**司那森严的大堂上,如果许应先泄露了自己缉查朱允炆的**,那自己的颜面往哪里摆?所以朱棣下决心,不让刑部插手审理。

但是此案又绝不能发往自己最信任的锦衣卫诏狱,因为这一案与锦衣卫相牵连,如果由锦衣卫审理,难免要受到言官的指责。

朱棣最痛恨的是周新放跑了他一心要抓的朱允炆,虽然这是纪纲凭空给周新安上的罪名,但朱棣却深信不疑。自他登基以来,对那些忠于朱允炆的臣子,已经进行了大规模的杀戮,但他惟恐还有一些同情者漏掉,所以只要听说谁与朱允炆有牵连,他是定斩不饶的。纪纲正是抓住了朱棣的这个心理特点,因而一告便准。但朱棣绝没想到一个小小按察使竟会惊动这么多朝臣来替他说话,现在如果贸然杀掉周新,说不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因此他几次提起朱笔又都轻轻地放下了。左右权衡一时拿不定主意,就站起来在殿内来回踱步。

朱棣忽然也动了恻隐之心,他想起周新二十余年忠正廉洁,倒也值得可怜,不如顺乎人心,将他放出官复原职罢了。这时他突然记起,上次审讯时,曾嘱咐周新写一道谢罪本章,不知他是否交上来了。如果谢表已经送上来,正好顺水推舟,赦他出去。于是,他喊声:“内侍!”

立即有两名司礼监秉笔太监走进殿来候旨。朱棣问:“周新的奏章可曾送进来?”

太监小心翼翼地回答:“已经送进来了。”

朱棣不满地说:“为什么不随周新案卷一齐呈报?”

太监回禀道:“臣看周新的奏章,以为内中多有忌讳,没敢呈送。”

朱棣把脸一沉说:“大胆,还不速速取来?”

那位太监有些慌乱地叩了一个头,赶紧把周新的奏折取来交给了朱棣。朱棣展开奏折,见折子中的蝇头小楷写得端端正正,字迹苍劲有力,不知道的人绝不会相信这是一个遍身棒伤的人写的,不觉点了点头。但他看到奏折中的内容时,却越看越生气。原来周新在折中没有一句谢罪的话,反而建议削减锦衣卫官员到京师以外各省去缉查案件。这分明要断皇帝的耳目,减弱皇权。朱棣不能忍耐了,他把周新的奏折狠狠地摔在了地下,提起朱笔,刷刷地写下了“以逆臣罪名,立即处斩周新”的上谕。此后,六部言官中那些刚正之臣纷纷上本为周新鸣冤。这些奏本一概被朱棣留中不发。

几天以后,北京城西四牌楼刑场上,人山人海,周新从囚车上下来,整了整衣冠,然后向西北皇城方向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又向南方叩了三个头,说道:“老母在上,儿臣在此尽忠了!”拜罢,仰天长叹道:“天哪!苍天!你回答我,为什么做直臣是这样的难?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然后周新厉声高呼:“周新生为直臣,死为直鬼!”

朱棣冤杀周新后,上至都察院,下至六部言官纷纷为周新鸣冤,扰得他一个多月不得安宁。最后,朱棣授意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出面,以锦衣卫的名义发了一道文告,谁要是再替周新喊冤,就与周新同等论罪,才将这场风波压了下去。

从此以后,明代十余位皇帝都依靠锦衣卫镇压朝廷大臣,全是受了朱棣杀周新一案的影响。明朝官场中因此形成了一种风气,锦衣卫官员可以凌驾于六部九卿之上。这就造成了以后正统、天顺年间锦衣卫都指挥使门达、逯果专权,嘉靖时期锦衣卫百户王邦奇肆意诬陷忠良的大冤狱。

常言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也是该纪刚垮台,锦衣卫不知怎的与宫中的宦官们闹起了矛盾。一日,福海向永乐皇帝奏道:“启奏万岁,锦衣卫指挥使纪刚多年来,多行不义,以不实之词诬陷忠良。靖难功臣薛禄因买一女道士为妾与纪刚顶撞,被纪刚用铁锤打裂头骨而死;都指挥哑失铁木儿因与纪刚不和,路上相遇没有让路,而被他寻个借口除掉;廉吏周新因缉捕了纪刚爪牙许应先,而被诬陷致死;万岁下诏选妃,纪刚把最美的女子留为己用,更为甚者,纪刚竟私养亡命,多造刀甲弓弩无数,图谋不轨。此人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国法,请陛下明察!”

永乐皇帝鉴于异己已除,而纪刚与天下结怨非常深,决定治纪刚的罪,以平民愤,就下令将纪刚逮捕入狱。永乐皇帝下的诏书是这样写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遵守太祖留下来的祖制,设立锦衣卫以缉捕罪恶,保天下平安,锦衣卫指挥使纪刚,却违背圣义,有负皇恩,不遵守王法,作威作福,诬陷忠良,骚扰百姓,作恶多端,私养亡命之徒,造了许多刀甲弓弩,阴谋反叛。为正朝纲,为树正义,将纪刚等奸恶缉拿归案,以正王法。钦此!

永乐十四年(1416年)七月,陷害周新、作恶多端的恶犬纪纲最终受到了惩罚。朱棣命给事、御史在朝廷上弹劾纪纲,交由都察院依法治罪。经逐条核实确有这些罪状。当天就在集市将纪纲以分裂肢体之刑,他的家属不论老少全部发配戍边,并开列他的罪状公布于天下。其党羽许应先、庄敬、袁江、王谦、李春、庞英等也都被杀或流放,广大臣民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后来,朱棣深深地为冤杀周新自责,他曾问身边的侍臣道:“周新是哪里人啊?”

内侍回答说:“南海人。”

朱棣叹息道:“岭外竟有这样的人,枉杀他了啊!”

后来朱棣对姚广孝声称他梦中见到周新穿着红衣服站在太阳下,说:“臣周新已经成了神,专为陛下惩治奸贪之吏”。

一日早朝,永乐皇帝端坐于宝座之上。大臣朝拜之后,姚广孝出班奏道:“启奏万岁,奸恶纪刚,作恶多端,造罪天下,陛下圣明,顺从民意,将纪刚正法以谢天下,万众颂扬。臣以为,周新乃一代良吏,难得的直臣,对陛下忠心耿耿,不幸遭纪刚诬陷而死,如今一切大白于天下,周新的沉冤也该昭雪,以显皇上的圣明!”

永乐皇帝当时本是一时之怒,杀了周新,事后也觉心中不安,经姚广孝这么一奏本,永乐皇帝也便找到了一个台阶,于是说道:“少师所言极是,朕准奏!”

群臣一齐说道:“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乐皇帝又说道:“众卿家听旨,周新,为官忠诚清廉,一代直臣。今纪刚伏诛,周新沉冤当雪,着礼部以礼厚葬,善待其遗孤,并立庙塑像,封忠正刚烈侯,四时享祭香火!”

群臣一齐说道:“吾皇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个月后,一座“忠正刚烈祠”建成了。“忠正刚烈祠”为一个四合小院,正前是一个门楼,门楼上是永乐皇帝亲书“忠正刚烈祠”五字,正后为五间大殿,大殿红墙黄瓦,歇山重檐,雕梁画栋,大殿内供奉着周新的画像,画像为周新坐于公案后太师椅上,后有堂画,水波之上,红日磅礴而出,画旁有对联,上联是:“持心如水清廉官”,下联是“执法如山刚烈臣”,横批是“正大光明”,周新身着四品官服,神情威武刚毅,栩栩如生,如同平时判案一样,两边廊房之内陈列着各部官员题写的诗文。庭院内植两行松树,东西各树碑一块,东边为“敕修忠正刚烈祠记事牌”,西边为“周按察使功德牌”。

永乐十四年(1416年)九月十六日——忠正刚烈祠建成那天,永乐皇帝亲率百官来祭奠周新。忠正刚烈祠内红毡铺地,香烟缭绕,在乐声之中,永乐皇帝走进祠堂大门,进入正殿,永乐皇帝焚香祭酒之后,高声朗读祭文:

地上的禾苗,有良莠之分,天下的臣子,也分忠奸。那些忠臣,心直性烈,品行端正。因为心直,对君上说话时就无所忌讳;因为性烈,遇到权贵就不会屈服;因为品行端正,见到利诱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志向。忠正刚烈侯周新,就是这样一个正直的大忠臣。过去,他被奸恶的纪刚诬陷,身陷囹圄,也没有改变直臣的本色。其临刑之时,三次跪拜君主,三次跪拜老母,高声呼叫“生为直臣,死为直鬼!”他的忠烈真是惊天地、泣鬼神。朕失去这样一位直臣,感到痛心疾首。如今,纪刚一党已经除掉,周新的沉冤也得到了昭雪,作为直臣,他当含笑于九泉了,现在。为他建祠塑身,四时享受祭祀,己经获得了人臣最大的荣耀,周新在地下应该欣慰了!呜呼哀哉,请你享用祭品吧!

永乐皇帝读罢祭文之后,又拜了三拜,方与群臣一起离开。周新刚正不阿,执法如山,被纪刚诬陷至死,万岁亲自致祭,已得殊荣,到此为止,也不算枉做了一场直臣直鬼!

周新没有儿子,生前又无积蓄,他死后,他的妻子回到广东南海老家,生活非常困难。广东巡抚杨信民说:“周新当代第一人,怎么能让其夫人终日挨饿呢?”便经常给予救济。周夫人去世时,凡是广东做官的浙江人都赶来参加葬礼,以此寄托他们对周新夫妇的哀思和敬仰。

周新死后,杭州民众在吴山上的城隍庙里塑了周新的像,一供六百多年,善男信女如云,香火不绝。城隍庙里有副对联:“厉鬼张巡,敢以血身污白日。阎罗包老,原将铁面比黄河。”张巡是唐代镇守睢阳的英雄,“包老”即宋代着名的清官包拯,在民众心中,周新和他们的地位一样高。

明末大文学家张岱有《吴山城隍庙》诗,简述了周新的一生。诗文内容为:

宣室殷勤问贾生,鬼神情状不能名。

见形白日天颜动,浴血黄泉御座惊。

革伴鸱夷犹有气,身殉豺虎岂无灵。

只愁地下龙逢笑,笑尔奇冤遇圣明。

尚方特地出枫宸,反向西郊斩直臣。

思以鬼言回圣主,还将尸谏退佥人。

血诚无藉丹为色,寒铁应教金铸身。

坐对江潮多冷面,至今冤气未曾伸。

周新老家的广州百姓为纪念他,将周新故居所在的一条街改名为仰忠街,至今还保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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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评价:这个故事描绘了明朝初期,浙江按察使周新与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及其爪牙许应先之间的斗争。周新作为一位正直的官员,面对许应先的恶行,毅然决然地将其捉拿,并试图伸张正义。然而,他最终被朱棣冤杀,成为了“生为直臣,死为直鬼”的传奇人物。故事中,周新展现出了不畏权势、铁面无私的品格,他敢于挑战锦衣卫的权威,为百姓申冤。同时,故事也揭示了当时官场的黑暗和腐败,以及皇帝朱棣的猜疑和残暴。周新的形象深入人心,他成为了忠诚、正直、勇敢的象征。他的故事警示后人,要坚守正义,不畏强权,即使面对生死,也要坚守自己的信念。总之,这个故事通过周新与锦衣卫的斗争,展现了明朝初期官场的黑暗,赞扬了周新的正直和勇敢,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和历史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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