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给爷爷打电话,那天是我和爷爷去接的电话,爸爸说妈妈怀孕了,我心里就咯噔一下,想起了我一个同学。
爷爷乐得胡须直抖,嘴上却说,生个姑娘是你们的福分,生个儿子你就给我准备一口沉点的棺材。
奶奶去城里照顾妈妈,因为上学我和爷爷留在村里,便成了散养。
有一天爸爸开车来接我们,说是妈妈住院了,我们小区连续两个怀孕的妈妈,莫名其妙的掉胎,妈妈也开始不舒服,奶奶逼着爸爸来找爷爷。
奶奶是家里真正的主人,她要做的事情,爸爸也不敢违抗。
回到城里的家,我开始有些不习惯。妈妈说我都变成野孩子了。
因为妈妈怀孕,爷爷不能在家抽烟,就带着我去小区遛弯,顺便过烟瘾。
走了一圈儿,爷爷停了下来,那里有几颗新种的树,树坑里被人浇了很多水,都和泥了。
爷爷抓起一把泥,用鼻子闻来闻,扯着嗓子说胡闹!
咋了,爷?
我纳闷的问,爷爷指着一棵树说,下面埋了一个死人。
爷爷撂下话后东张西望,就问我看没看见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我摇摇头,爷爷脸色变得很难看,就拉着我回家找爸爸。
爷爷回家就问,小区有没有一个要不了孩子的女人。
爸爸想了想说还真有,小区有一个女人叫王雅丽,丈夫四十多岁,是妇产科的大夫。夫妻两人感情和睦,身体良好,不知道为啥,就是怀不上孩子。
爸爸问爷爷,怎么想起问这个了。爷爷说,那个女人死了。
奶奶知道爷爷一向不在死人的问题上胡扯,就和爸爸说,你要是认识就打一个电话。因为妈妈怀孕的关系,爸爸怕有事用的着王雅丽的丈夫徐大夫,还真的留了她家的电话。
爸爸打的电话,接电话的是王雅丽,爸爸一下子就觉得尴尬,推说妈妈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想咨询一下徐大夫,既然徐大夫不在家,就先挂了。
爸爸挂了电话,就埋怨爷爷,人家活的好好的,爷爷是抽了哪根筋,咒人家死。
爷爷皱着眉头不吭声,奶奶也纳闷,爷爷咋还这种事情上犯糊涂了。
第二天,我陪妈妈出去散步,妈妈心疼我在村里过得苦,就想给我多买些好吃的,我欣然答应,还特意点了几样,小声的和妈妈说,回家不要告诉奶奶,要不奶奶训我。
其实,我也不是主要为吃的来的,到了那几颗新种下的小树旁,我特意学着爷爷的样子,蹲下来来抓了一把泥土,闻了闻。
黑土地有自己的土腥味,哪怕搀着羊粪,也很少能闻着臭味。可是这个土上特别臭,闻着想吐,这个味道我很熟悉,那些放在棺材里的死人都是这个味儿。
爷爷说这里埋了死人,可是爷爷怎么知道这里埋的是一个女人?我百思不得其解……
爷爷陪奶奶去买妈妈用的小米和红糖,妈妈累了睡一会儿,我自己看电视,最爱看的西游记,今天怎么也看不下去。
思来想去,觉得我要替死者说话,就咬着牙打了110。我以为跟警察叔叔说,哪里埋着一具尸体就完事了,没有想到警察叔叔问的很详细,最后我连爸爸的名字,家里的门牌号,都告诉了警察。
晚上,爸爸下班不久,警察就找了上来,爸爸知道我报案的事情后,觉得这是一个孩子在胡闹,就赶紧向警察叔叔赔礼道歉,我也被叫了过去,低了头,连气都不敢喘。
警察拍了拍我的脑袋问我,咋知道那有个死人的。爸爸一听就炸了,张大嘴巴,啥,那真有死人?
我说,就是路过那玩泥巴的时候,闻到了死人味儿。爷爷摸着稀松的胡须,说我是将门虎子。爸爸生怕惹事上身,把爷爷的来历解释的很清楚。
那天晚上,我兴奋得半宿没睡觉。第二天一睁眼就和爷爷说,这次的事情让我解决、爷爷教我就行。
爷爷说不行,这一次有点邪乎。
警察的调查结果始终没有出来,这是一起罕见的碎尸案。那天挖出来的只是其中一块,警察叔叔带着警犬,在小区又找出了几块。
这个过程被小区的居民看见了,就呼啦啦的传开了。
爷爷知道了,愁眉苦脸,饭也吃不香。爷爷说,这种情况,是死者含冤而死,过了头七也无法下葬,就变成了脏东西。
小区的几个孕妇流产,一定和这个脏东西有关。
爷爷让妈妈不要在小区遛弯,更不要在天黑出去,想出去走走,就让爸爸陪着,去人多的广场。
我看爷爷严肃认真的样子,心里也开始嘀咕。和爷爷说,让警察叔叔把尸体烧了,骨灰撒在秀美的山川河流不就行了。
爷爷摇摇头,过了好一会才说,这种残缺不全的身体,怨念在每块身体上都有。
如果警察允许的话,倒是有一个办法。
在开阔的地方,架上柴火,把尸体放在上面,男人最好是肋骨,女人是盆骨。烧的时候浇油,等肉烧没,骨头酥了的时候,用银筷子捡出来,敲碎,和泥巴混在一起,铸成石像。最后去庙里请喇嘛念经,放入棺材下葬。
我一个小屁孩都觉得爷爷的方法行不通,爷爷当然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爷爷坚定的认为,死者是一个女人。
这件事没过多久,案子就有一定的进展。那个警察叔叔来找爷爷,说这个案子破了,死者是一个女性。
死的女人叫侯颖,半年前失去了孩子得了失心疯,最近家里人找不到她,就报了警。因为这个女人给警察惹了无数次麻烦,哥哥还是一个系统的,所以警察给她做了详细的防丢措施,指纹当然是其中一个。
这个侯颖是一个好女孩,老公因为车祸去世,留下一个孩子,结果都把怀胎八个月了,孩子出了问题。医院给做了手术,大人是保住了,可惜孩子死了。
短短几个月,侯颖连续的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整个人一下子就奔溃了,得了失心疯。整日嚷嚷着,孩子丢了。
死者是侯颖,警察都不知道咋查了。侯颖生前就是一个很随和的人,连个吵吵的人的都没有,后来得了失心疯,更不会得罪人。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残忍,把一个疯娘们都肢解了。
警察先想到的是强奸杀人,发现的碎块中,可以做完整的检查,死者在死前没有被侵犯过。
根据侯颖的家里人提供的线索,侯颖离家的时候,也没有拿钱。劫财杀人的动机也不存在了。
人得多傻也没有抢钱杀一个疯婆子,侯颖的哥哥也是警队的,知道警察一时半会也查不出来,就想先给妹妹办一个葬礼,可是妹妹是横死,还被人分尸,谁也不知道葬礼怎么办?负责案子的警察突然想起了我爷爷,就来和我爷爷商量一下,推荐给侯颖的哥哥。
我以为爷爷会满口答应,没有想到爷爷的老神棍样子又出来了,捋着那几根稀松的胡须,装模作样。
爷爷和警察说,我孙命儿就能搞定这个事情,那个死者的哥哥,要是真的有心,就让命儿去帮他,回来随便封一个红包就行。
警察挠着脑袋,都不知道咋解释了,跟我爷爷说,老人家您要是想帮忙,我代表侯颖的哥哥先感谢您,红包我们自然是封大个儿的。
可是……
爷爷摆摆手,送客。
我天真的以为爷爷这一次是要培养我,结果第二天那个警察叔叔又来了,他就是说了一句话,红包是五百块的。
爷爷带着我,屁颠屁颠的去了。
侯颖的哥哥侯磊长的膀大腰圆,一脸的络腮胡子,我挺怕他的。
这个凶恶的家伙挺天真的,把爷爷当成了灵媒。想着爷爷为侯颖沉冤得雪。
爷爷这个骗子,以我对爷爷的了解,他只负责让死人超脱,凶手是谁那是阳间的事儿。
侯颖当年做手术的医院,是妇幼保健院。妈妈也转去那个医院,因为那里有一个认识人,就是小区的徐大夫。
据侯磊说,他们当时不想去那个医院,因为那个医院,总是接一些特殊情况早产的孕妇,孩子的死亡率高不吉利。
侯颖在八个月的时候摔了,被迫去了那个医院,当天就做了手术。主刀的还是那里技术最好的徐大夫,遗憾的是孩子没保住。
可是侯颖她亲眼看见孩子生下来了。做手术的时候根本不可能看见什么,而且医院给看了死胎。
侯磊说的情真意切,爷爷也就是稀里马哈的听着。
八十年代末,火葬制度没有成型,烧掉一个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按照爷爷的吩咐,侯家在坟山北面的沟壑里,架着干柴,上面浇了油。
爷爷用银筷子把烧酥了的骨头捡出来,敲碎,用搓子倒进骨灰盒里。就和侯磊说了一声,带着骨灰带我来到一个地方。
我跟爷爷这么久,还不知道爷爷在城里有朋友。
北山上有一个喇嘛庙,香火还可以。除了喇嘛庙北山上还有一个特殊的风景。
山脚下,有一个瞎子姓陈,外号陈半仙,常年伸着油腻腻的手强行拉客,上山的善男信女,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
这个陈瞎子说着给人算命,说的驴唇马嘴对不上,有一次拉着一个女游客的手喊人家先生。
说人家的孩子不是亲生的。结果被脾气暴躁的女游客,当场开了瓢,北山山脚清静了半个月。
这个陈瞎子是一个泥匠,年轻的时候给庙里塑佛像。不知道因为啥原因瞎了眼,就回到了老家摆了一个算命摊子,没啥生意,更像一个要饭的。
其实,陈瞎子有一项绝活,那就是捏泥人!
爷爷说要塑一个人像,主人家给封了一个一百块的红包,给陈瞎子五十。陈瞎子问爷爷,塑啥样的?爷爷说九天仙女,陈瞎子一下就嚷嚷起来,说爷爷肯定拿一个大红包,他要加钱。爷爷加了十块,陈瞎子吹着口哨用侯颖盆骨做成的骨灰捏了一个唯妙唯俏的姑娘。
去给侯颖念经前,爷爷嘟囔着说,小颖啊,一念经你就得走了,你的冤情我索三管定了。别惦记孩子,孩子还活着就有自己的福分。有可能的话,我帮你找回来,给你大哥养着,你大哥厚道不会亏待他。你身上有命案,到了那边要坦白从宽,争取进入上三道。
侯颖的事情很圆满,爷爷也不禁止妈妈出行了。家里其乐融融,爷爷开始去行动了。
爷爷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快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心里挺奇怪的。爸爸给我买了很多玩具,一点玩的心情都没有,开始怀念村里的小伙伴。
可能是因为我的缘故,妈妈的身体开始不舒服,爸爸给徐大夫打了电话就住进了妇幼保健。爷爷锁着眉头出现,质问爸爸为什么来了这里。爸爸也不回答,反问让你进城来帮忙,你又到处招摇撞骗,现在还喝得一身酒气。两人吵了起来,我发现爸爸一点也不了解爷爷。
等他们吵完了,爸爸去看妈妈,我就凑到爷爷身边帮爷爷拍背。顺便问问爷爷,你怎么不把实情告诉爸爸。爷爷说,咱们家世代都是送葬人,犯的禁忌多损阴德。特别到了太爷那一辈,碰上战乱,横死的人太多,你有两个伯伯不到三岁就夭折了,从那个时候,爷爷就有了主意,断了祖宗留下来的手艺,让爸爸好好学习。
爷爷还说,祖宗不让断了这门手艺,所以我生下来就是天眼。爷爷封了天眼,我还是百病缠身,只能教我一些东西,等他死了,让我自己保命。
我谄媚的说,爷爷不会死的,爷爷是老神仙。爷爷拍了我的脑门说胡说,人只要活着就会死。
这个时候,有人喊老索,说那边又出了事情,让爷爷把1317号床打扫干净。还质问爷爷为什么喝酒了,爷爷说没有喝酒,刚才做消毒的时候酒精洒身上了。
等那人走后,爷爷悄悄把我拉到了太平间。原来爷爷这几天没在家,摇身一变成了这里的清洁工人。
爷爷把我放在这里就出去了,让我记住编号和床上人的样子。
妇幼保健院死的大部分都是孩子。他们一个个脸色铁青,有的已经出现尸斑。
有一个小牌子挂在他们脚趾上,上面写着死亡时间和编号。
这里有16个尸体,编号1316。13是13号也就是殡仪馆的别称。后面的数字按照死亡顺序,依次排列。
这些孩子死亡不超过三天,我盯着他们看,夭折的孩子有一种阴冷的气息,比太平间的冷气还冷,那股子冷气使劲往身体里钻,毛孔都炸开了。
我记住他的样子,就看下一个,总感觉后面有人打量我。一回头刚才平躺的死尸把脑袋扭在一边。
哪怕见惯了死人我也头皮发麻,赶紧按照爷爷的要求,记着这些弟弟妹妹的样子。
这个时候门开了,我急忙躲到停尸床的下面,透过白布看,引领的是爷爷,后面有一个护士,用白布裹着一个死孩子。
她把孩子放下,写上编号、死亡时间,然后把牌子挂在了死孩子的大脚趾上。
这个孩子皱皱巴巴,身上还有一根长脐带,甚至连羊水都没有冲洗。
这一次我也害怕了,努力的记住他的样子就跑了出去。
我回到病房,妈妈被送进了手术室,爸爸和奶奶在外面等着。
看我一个人逛荡,奶奶就问爷爷呢,我摇头说不知道,就看见护士匆忙的出来找爸爸,手术室发生了大事。
爸爸进了手术室一会儿,就红着眼睛出来了,说孩子是个死胎,大人打了麻药还没有醒来。奶奶一听就急了,让爸爸去找爷爷,爸爸说去不了,一会,会给看死胎,需要父亲签字,孩子可以领回去,也可以在医院的太平间安排火化。
奶奶让爸爸不要签字,她去找爷爷。奶奶是个温文尔雅、喜欢读书的人,性子稳。那天是鲜有的着急的一次。我看着奶奶跑着去找爷爷,也想跟着去,看见爸爸垂头丧气的样子,觉得爸爸更需要我。
过了一会儿,徐大夫露面了,他带着口罩,戴着圆片眼镜,说话文质彬彬的。
徐大夫一直在和爸爸说对不起,还劝爸爸早点签字,孩子就让医院处理,省得妈妈看了伤心过度。
护士把死胎抱来了,爸爸看了一眼,就准备签字。我在旁边看得仔细,赶紧抱住爸爸的胳膊。
爸爸苦笑着劝我不要害怕,我说我不是害怕,这个孩子不是我的弟弟,是编号1317的死婴。
护士一下子变了脸色,看着徐大夫,徐大夫的声音有点抖,指责我一个孩子胡说八道。
爸爸不签字了,说我们家索命从来不说谎,让医院解释。
正僵持着,进来一个警察,是侯磊他虎背熊腰,穿着警服更威猛。
爸爸还没有说话,侯磊就把徐大夫给按住了。护士吓得不敢动,侯磊制服徐大夫后,把他和护士扣在了一起。
我和爸爸都看傻了,侯磊和爸爸说,王雅丽在下面被捕了,恭喜爸爸得了一个千金,孩子在老爷子那里。
事后我才知道,侯磊出现在这里是爷爷通知的。爷爷用侯磊给的红包,疏通关系,做了医院太平间的临时清洁工。
爷爷在太平间,很快摸清了这里面的猫腻儿。王雅丽夫妇,利用徐大夫的职业关系,贩卖儿童、非法谋利。
徐大夫的手法很单一,一般选择的对象就是怀胎30周到35周的早产孕妇,只要近期有真正的死婴,徐大夫就会患者安排手术,一般选择托关系找到他的孕妇或者相信他的人。
手术后,他就谎称婴儿是死胎,给家属看死婴,劝他们签字。
我和爸爸看见爷爷的时候,奶奶抱着妹妹,爷爷在一旁傻呵呵的站着笑,爷爷说老索家从来没有闺女,这是第一个。
回去没有多久,侯磊就买了好酒来村里看爷爷,说徐大夫招供了,他疯癫癫的妹妹侯颖找孩子的时候撞见了徐大夫的行径,徐大夫怕事情败露,就把侯颖杀了,徐大夫分尸,他的老婆王雅丽藏的尸体。
徐大夫枪毙、王雅丽无期、那个护士也判了二十年。
侯磊问爷爷是不是早就知道徐大夫杀的侯颖,爷爷说我啥也不知道,这个徐大夫是天理难容。